“当我们打开一个人，我们会发现风景。如果你打开我，你将看见海滩。”

“海边，是我们想象的一种方式，这个词汇深深地启发着我。”

——阿涅斯·瓦尔达

EstateAgnèsVarda

1、海浪与时间

海边的瓦尔达，图片来源于网络

瓦尔达于年出生于比利时，在法国美术学院学习艺术史及摄影，曾以新闻摄影师的身份于年代随法国代表团一同造访中国。早年的艺术史学习和摄影训练对她日后的电影创作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使得她的创作常在照片和电影中切换，对名画的引用也常出现在她的电影之中，打破了视觉艺术和电影艺术的边界。

在《海边》这件作品之中，摄影和影像并行。静止的海浪图像和流动的海浪影像相互呼应，将两种完全不同的时间感受并致。但哪一个是瞬间？哪一个是永恒？照片凝固了海浪即将拍案的瞬间，这个状态却无法保持；影像中的海浪持续拍岸，变化不断，它的运动却是永恒的。在这里，照片和影像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时间体系，也深化着我们对时间的感受和理解。

阿涅斯·瓦尔达，《尤利西斯》，摄影，EstateAgnèsVarda

正如瓦尔达所说，“我把照片变成电影，或是把电影变成照片。”照片和影像的交互作用也在瓦尔达其他系列作品中得到了凸显。短片《尤利西斯》以一副海边度假的旧照开篇，远景中的一个裸身的男子背对着镜头，望着无垠的海面。在男人的身旁，一个男孩儿坐在在沙滩上，望着近景中一只死去的山羊。

男人、男孩儿与山羊的错综关系让瓦尔达重新打开陈年旧事，使她回忆起属于她的年。那一年世界变幻，风起云涌，历史的洪流裹挟着一切向前，而那一年对于瓦尔达而言却只是那个让她心疼的男孩儿，和那一片充满故事的海滩。影像复原着时间，照片在不同人的眼下却是截然不同的理解。画面中的男孩儿已经长大，对于当年记忆模糊，遗忘了那时的病痛。瓦尔达感叹着：“他忘了！他拒绝了这个回忆…《尤利西斯》真的教会了我：影像会做的只是再现。它什么也没说。会说的都是人们，看它和解说它的那些人们。”

瓦尔达用电影和摄影之间的落差向我们展示着时间的真相，当时间流逝，一切只剩下每个人记忆中的真实。而我们选择记得什么，与我们的情感息息相关。

2、海滩与记忆

《阿涅斯的海滩》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对于瓦尔达而言，海滩是时间，也是记忆。瓦尔达在80岁的时候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自传电影《阿涅斯的海滩》，在海滩上重现了人生中重要的时刻，回顾了自己温情而幽默的一生。这部电影呈现了她阳光乐观又充满想象力的生活态度，而海滩就是她为自己构筑的世界。

在《阿涅斯的海滩》中，她回忆着童年的假期和快乐时光，在一条繁忙的街道上构建了一片微型的海滩，并将整个工作室搬到了这片海滩上。工作人员自由地在其上穿行，递送文件和接听电话，引来路过行人的注目。

《阿涅斯的海滩》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瓦尔达的童年在比利时的海滩度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她与家人居于塞特的小船上，而后全家在波折的境况下移居巴黎。海滩是她最初童年的快乐回忆，是她青春漂泊的象征，也是她26岁时第一部电影《短角情事》拍摄的地点，盛满了人生最初甜蜜和苦涩交织的复杂滋味。直到后来，海滩承载了瓦尔达与一生挚爱雅克·德米的回忆。

《南特的雅克·德米》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南特的雅克·德米》中，瓦尔达在海滩上拍摄了即将离世的爱人。被疾病折磨得日渐瘦削的雅克·德米倚靠在沙滩之上，像是随时要被起伏的浪潮带走。瓦尔达与雅克·德米都是法国电影新浪潮中重要的领军人物，是铭刻在电影史上的一对佳偶。

两人于年相遇，那时瓦尔达的《5到7点的克莱奥》已为她奠定了在新浪潮电影中的地位，德米的《罗拉》更是让一众制片方惊诧不已。已有如此分量的他们并不高调，而是一起躲进努瓦尔穆捷岛上的小屋里，每天在海滩上散散步。

德米曾说过，大海让他感到亲切，海水总是不断变换着颜色，时而灰，时而蓝，这就像他自己。当德米的身影终在年消逝，他似乎也成为了大海的一部分，是瓦尔达的海滩上最美丽的风景。

阿涅斯·瓦尔达与雅克·德米EstateAgnèsVarda

面对时间的巨浪，我们似乎总要用力珍守才能留下些什么，让变成记忆的过往愈显珍贵。正如瓦尔达曾说的：“我并不知道风能吹向哪里，思想能随风吹到哪里。不知道留下来的能是什么。留下的也许只是一颗灰尘或一个瞬间。”

年轻时的瓦尔达与德米，，摄影：皮埃尔·布拉特（PierreBoulat）EstateAgnèsVarda

3、大海与爱

《努瓦尔穆捷的寡妇们》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海浪带走了时间、记忆和曾经在身旁一起看海的人，却也持续提供着疗愈人心的能量。德米离去15年后，瓦尔达在他们曾数十年共同度假的努瓦尔穆捷岛上找到了30位同样失去丈夫的女子，倾听她们的故事，也表达自己对德米的怀念。

这件作品最终成为了一件多屏的装置在巴黎的马丁·阿布卡雅画廊呈现，中间的大屏中寡妇们身着黑衣绕着桌子踱步，被30个单人述说的视屏环绕，展厅中陈列着30把椅子，观众可以自行选择一张坐下，戴上耳机倾听某一个人的故事。在这件作品中，瓦尔达也成为了她们的一员，她在影像中安静地坐着，伴随着海浪的声音偶尔哼起一首歌，并未诉说什么。

阿涅斯·瓦尔达，《努瓦尔穆捷的三联画》，EstateAgnèsVarda

同年，瓦尔达创作了《努瓦尔穆捷的三联画》（），向巴洛克时期的弗莱芒绘画致敬。这件作品由三个影像画面组成，左右两个画面可由观众自行关闭或开启，借鉴了常用于圣坛画的三联画形式，为影像带来丰富的叙事层次。

最左侧的屏幕呈现了一片延展的海滩，一个男人缓慢踱步其上；中间的画面焦距一个气氛温馨的餐桌，一对男女正安静地削着土豆，似乎在准备晚餐；右侧的屏幕向室内的厨房延伸，一位年纪较大的女性正收拾着碗盆。

画面中并无惊心动魄的情节，却充满了宁和、温柔的气息，像是偶然瞥见一家人的安静午后，伴随着海浪潮起潮落的声音，令人感到平静。这样场景的场景平凡而日常，却带着隽永的幸福感，让人不禁想象瓦尔达和德米曾在努瓦尔穆捷岛上的生活。虽然爱人已不在，记忆却留下了曾经的感受，在瓦尔达的作品中持续传递给更多的观众。

海边的瓦尔达和德米，年代,摄影：皮埃尔·布拉特（PierreBoulat），图片来源于网络

海的永恒治愈了瓦尔达，也给了她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正如她所说：“我的一生都在海边度过，我喜欢看海，沙子、海洋和天空，不同的时节有不同的光线和天气，有时是白的，有时是平的，我喜欢海面平坦的时候，很纯粹，好像回到了世界原初。”

今天我们得以在北京《LOVELOVELOVE爱的艺术—感官花园》的展览现场亲临瓦尔达的海滩，这里是赛特的海岸线（《短角情事》），是威尼斯的沙滩（《墙的呢喃》），是诺曼底（《脸庞，村庄》），也是瓦尔达情感与精神的化身。

虽然这位可爱的祖母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片沙滩却让我们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拥抱记忆里最温暖的时刻，感受生命深处的爱与能量。

当你踏上海滩，愿你心中也有瓦尔达的风景。